01

大学毕业那年，刘颖二十二岁。

她在毕业后三个月就领证结婚了，老公叫秦海，是她的初恋。

当时，两个人刚刚入职。普通的岗位，薪酬很低，每个月交了房租，剩下的也只够维持一份简单的生活。

而他们背后的家庭，也都不富裕。

面对这样的现实，很多年轻人都会选择先立业，再成家；先挣面包，再谈爱情。

但刘颖偏不，从中学开始读琼瑶小说的她，崇尚爱情至上。

刘颖鄙视那些标榜“宁可在宝马车里哭，也不在自行车后座笑”的女孩：泪水中泡着的日子，要钱何用？

02

刘颖爱秦海。所以，即使秦海一贫如洗，她也选择嫁给他。

没有婚礼，没有钻戒，连婚纱照都没拍。

纯裸婚。

省了所有的仪式，领证后，两个人欢天喜地地搬在一起。

租的房子很小，客厅只能放下一张书桌，卧室只能放下一张床，厨房和卫生间都只能容纳一个人。

但有情饮水饱，刘颖依然觉得好得不得了。

两支相对而放的牙刷，两双并排而列的拖鞋。一早一晚，把折叠的餐桌撑起来，两个人相对而坐，吃什么都是佳肴。

刘颖QQ的个性签名改为：“每天清晨醒来，看到你和阳光都在，就是我想要的未来！”

幸福得一塌糊涂！

03

秦海，也实在是个好男人。

不抽烟，不喝酒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，体贴、细心、顾家。

记得刘颖大姨妈来的日子，给她熬红糖姜茶，提醒她注意饮食，不沾凉水；

两个人吃火锅，半夜刘颖口渴，喊一声“老公”，秦海就一骨碌爬起来，给刘颖端来温度刚好的开水；

刘颖大大咧咧不操心，每次初冬降温，秦海都把刘颖的厚衣服准备好；

去外地出差，会给刘颖带当地的特产，小玩意，不贵重，但用心。

熟悉的朋友，都会羡慕嫉妒恨地说：“哇，刘颖你简直被宠成公主了！”

04

被爱情滋润着的刘颖，婚后一直保持着少女心。

房间里摆满了绿植和鲜花，挂着各种小巧精致的摆件，就像《夏洛特烦恼》里，冬梅和大春的那那间房一样。

哪儿哪儿都是温馨。

一下班，秦海在厨房做饭，刘颖窝在沙发里，吃零食、追剧，悠闲惬意。

秦海由着刘颖，什么都以她为中心。刘颖看青春玛丽苏的偶像剧，秦海一个大老爷们也陪着看，而且看得不亦乐乎。

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存款，那又怎么样？日子过得舒心快乐就行。

刘颖时常没心没肺地想：一辈子长着呢，不就供个房子买个车吗？不着急！

她很享受这种慢节奏的生活，淡泊名利，无欲无求，两个人相亲相爱，未来仿佛一眼能看穿。

05

婚后第三年，这种日子戛然而止，刘颖和秦海，被父母逼着要孩子了。

跟秦海商量，秦海说老婆听你的，你说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。

刘颖细细考虑后，觉得确实该要孩子了，她又不打算丁克，晚要不如早要，早要早恢复。

可是，刘颖在家里环顾一周，突然没了勇气。

租来的房子，狭小逼仄的房间，连一张婴儿床都没地方放，更别说单独的儿童房。

刘颖决定买房。

两个人工资都不高，没什么积蓄，掏空了所有的家底，加上两家父母的资助，亲戚朋友转借了一圈，终于凑够了一套两居室房子的首付。

原本买房是为了生孩子，房子买好后，刘颖却不敢生了。

每个月的工资一发下来，除了还房贷还债，剩下的，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。

更别说还要攒钱装修。

两个人节衣缩食，以前还能时不时买束打折的鲜花，看场电影，买件心仪的衣服。

而现在，讨论的都是晚饭吃清汤挂面还是西红柿鸡蛋面。只谈柴米油盐，不敢涉足风花雪月。

日子过得紧紧巴巴，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，所有的诗情画意荡然无存。

刘颖心里慢慢有了怨怼，秦海怎么这么安于现状不思进取，为什么不能努努力，多挣点儿钱呢？

06

那年冬天，刘颖大学时候的闺蜜，在另一个城市结婚了。

闺蜜大学毕业后到上海打拼，认识了现在的老公，两个人工作几年后，在家乡的城市创业，现在已经身家不菲。

应邀参加婚礼的刘颖，被深深地震撼了。

那么奢华的婚礼，郑重、浪漫、感人，每一个细节都是满满的仪式感，刘颖心里酸涩得要命。

闺蜜家的新房，复式、上下两层，装修时尚，从墙上的画、屋顶的灯、一桌一椅，无一不有品位。

临走时，闺蜜送给刘颖一支口红，那是她这辈子用过的最贵的化妆品。

刘颖这些年一直用不超过五十块钱的平价护肤品，买房后，更是直接用某宝，皮肤不干就行。

而现在，刘颖看着一身定制婚纱的闺蜜，肌肤胜雪，细腻光滑，妩媚娇艳，比大学时不知美了多少倍。

美貌，也是要用钱来堆砌的啊。而自己，原本姣好的容颜，已经磨损得即将跨入黄脸婆一列。

07

那天回去后，刘颖情绪很是低落。秦海以为她累了，贴心地说：“老婆，去洗个澡吧！”

洗澡间的淋浴早就坏了，舍不得花钱修，一直凑合着用。

要先把水接在一个大塑料盆里，再慢慢地往身上冲。

秦海殷勤地进来，帮她放好了水，又细心地把浴巾什么的都挂在门把手上。

刘颖蹲在地上，慢慢地、艰难地，很不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。

哗哗的水声中，刘颖眼前浮现出闺蜜家的房子，她问自己：难道你要一辈子这么过吗？

穿地摊货，用十块钱一瓶的某宝，蹲在地上洗澡？

这些年，都干什么去了？还淡泊名利，没名没利你淡泊什么啊，完全是自甘堕落。

刘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：傻！

08

从那天开始，刘颖彻底变了。

她像个冲锋陷阵的女战士，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和赚钱上。

欲望是一个人最大的奋斗动力，有了欲望的刘颖，突然就变得无所不能。

再苦再难的项目，都冲在前面；再苛刻刁蛮的客户，都笑脸相迎；周末节假日，自愿加班出差，开辟新市场，拜访老客户。

一年后，刘颖业绩突出，被破格提拔为部门主管。

升了职，加了薪，付出得到回报，刘颖的劲头更足了。

就这样，人生仿佛开了挂，短短几年，刘颖积累了人脉和资源，然后跳槽、单干，经过创业初期的艰难后，公司步入正轨，利润可观。

刘颖成了业界有名的拼命三娘、女强人，她想要的东西：房子、车、锦衣玉食、大牌化妆品，都手到擒来。

09

在这期间，秦海依然是公司一个普通的小职员，四平八稳，朝九晚五，没有任何改观。

当然，在刘颖奋斗期间，秦海尽自己所能提供支持。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，就连刘颖的爸爸生病住院，都是秦海衣不解带地去陪床。

让刘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。

刘颖的公司稳定后，秦海适时提出让她休息，考虑生孩子的事。已经三十多岁的秦海，是真的想要孩子了。

刘颖被秦海的提议吓住了。

她早就忘了女人还要生孩子这件事。

几年来，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的老公，秦海发福了，腰背也不再那么挺拔，早已不是当初温润的白衣少年。

10

然后，刘颖发现秦海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让她感动了。

她应酬完回家，秦海忙不迭端来一杯水，给她捏肩。刘颖喝着水，会情不自禁地想：“只有不思进取的男人，才会甘于在家伺候老婆！”

秦海发工资后，给刘颖买了以前她特别喜欢而买不起的裙子，刘颖看到后，默不作声地把它塞到衣柜的角落。

刘颖早就不穿这个牌子的衣服了，而秦海根本不知道。

他们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距离和隔阂。

刘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，和秦海的交流也越来越少，生孩子的事，更是无限期往后拖。

秦海慢慢也感觉到了，他很努力地想讨好刘颖，却始终触不到她的痛点。

刘颖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和漫不经心的疏离，让秦海很是挫败。

他发现，他的用心，对现在的刘颖来说，一文不值。

几个月后，秦海提出了离婚，刘颖答应了。

不在一个频道的两个人，早晚都要分道扬镳，她太忙，连惋惜和伤感的时间都没有。

离婚时，秦海很有骨气，刘颖的财产，他一点儿没要。

他只要了当初他们俩买的那套小房子，这些年也是他在还贷款，刘颖早把那套房子忘了。

11

离婚后的刘颖，更是放开了手脚，没有家庭的羁绊，她过得潇洒肆意。

冬夜，刘颖结束一个饭局，因为喝了酒，又不想找代驾，便慢慢走着回去。

她踱着步子，冬夜凛冽的寒风中，心情却很放松，她很久没有这样走过路了。

走过一条热闹的小街，不期然地，她看到了秦海。

那是一家老牌的糖炒板栗店，秦海正在排队买板栗。

很长的队，寒风中，秦海裹着棉袄，不时跺几下脚。

刘颖停下来，隔着一段距离，静静地看着他。

几分钟后，秦海抱着装满糖炒板栗的纸袋，一脸兴奋地从人群中挤出来。

12

刘颖吓了一跳，怕被秦海看到。却发现秦海根本没注意她，而是径直走到不远处一个女人跟前。

他把纸袋递给女人，女人对他笑了，笑得，温暖而和煦。

女人不年轻了，很一般的长相，穿得也很普通，但那个笑容，却分明很好看。

他们俩捧着一袋刚出锅的糖炒板栗，像两只报团取暖的松鼠，那么欢喜，那么亲密。

秦海伸手揽住女人的腰，两个人相互依偎着，往不远处的小区走去。

刘颖这才想到，那儿，曾经是她和秦海的家，他们一起买的房子，但她却一天也没住过。

而秦海，也曾在冬日的夜晚，排队给她买过糖炒板栗。

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伤感涌上心头，刘颖问自己：后悔吗？

手机响了，她从限量版的包包里拿出最新款的手机，简要交代几句后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。

哪儿有时间后悔呢？是自己选择的生活。

她要赶紧回去了，五分钟后，下属会发来一个项目的整改资料，需要她把关。

刘颖伸手叫来一辆出租车，车子起步，很快没入夜晚闪烁的霓虹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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